文∕六月荷
数年前,在一个台风来袭前的夏日,烧友相邀往壶江岛,体验飓风正面来袭时的天地狂想曲。
风暴欲来的海边,惊慌失措的海鸟,在天地一色的昏暗中跌跌撞撞。周遭尽是撕心裂肺的巨响,仿佛一个发狂的魔兽撕扯着海姑娘的衣裳。
不几时,狂风卷积着骤雨,倾泻而下。友人拉着我,绕过一片礁石,急急奔入崖边幽僻的岩洞里去。狂风号啸与曲径清幽,竟只在一石之隔。不及谈定,一缕檀香以及沉稳的木鱼声扑面而至。不一会儿,云板和磬发出的玎玲之声又直入油耳。
那梵呗之音忽焉在前,又乍然于后,如金玉琅琅,洋洋盈耳;如黄莺出谷,宛转悠扬。恍惚间,声音嘎然而此,耳鼓为之清宁,天地为之虚空,仿佛见得莲花出水。
静庵依岩洞而天成,操功课的是一位老年师太。见得两位不速之客,如落汤之鸡唐突地跳将进来,便暂停了功课,起身为我们置上一壶清香的花茶,说道:
“趁热多喝些,别感冒了。”
友人谢过师太,我却没心没肺地毫不领会师太的善意,只冒昧地告诉师太,我们都是发烧友,斗胆请求她再为我们演示一遍,以饱耳福。
师太回答道:
“即刻听过的,便是最好的。”
是谁说过?“论声之韵者,溪声、涧声、竹声、松声、山禽声、幽壑声、芭蕉雨声、落花声、落叶声,皆天地之清籁,诗肠之鼓吹也。然销魂之听,当以卖花声为第一”。四十年以往,风华正茂,意气风发,对此是从不以为意的。
“红杏下,是谁家?”紫韵红腔,花肥花瘦。多少年,以发烧的心态,寻求所谓的至纯至美。常以物喜,常以己悲,不能从容谈定。平静的日子腻味了,思忖着生离死别的况味;愁肠百转时候,又渴望回复一份安稳宁静,失落于患得患失之间。待浮云散尽,自以为能够恒久珍惜的东西,一一无情地撒手离去。
对照人生的境遇,方才明了缘何古今之人对“卖花声”情有独钟。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”,盖因真正能够持久的,往往是那些最不经意时,留给我们的自然纯真音响。
评论